夏璇(四)
■夏璇动作真快。就像一阵风,从楼上吹下去,一眨眼又飞回来了。
听到夏璇咚咚的脚步,呼呼的风声,我连忙从她睡床上滚下来。刚站直身子,夏璇就进了屋,站在我面前。
由于起身慌忙,我的心扑扑通通狂跳,表情不免紧张。
夏璇起了疑:
“洛阳,你怎么啦?”
我结巴着说:“没,没什么。你……可真够快的!”
“买棵菜还不快?你看,我猜你爱吃花菜。”夏璇翘着嘴角歪着脖子,冲我眨巴着一双大眼睛,把塑料提兜儿拎到我面前。
我真的爱吃花菜。她如何知道的?
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花菜?”
夏璇还没回答我,却看到床上的被单被压皱了,床身中间凹了一个人形,金色的太阳花躺在了坑里。于是她把情形猜出来了。
她说:“你的头发就像花菜嘛!”
她斜眼看着我,撇撇嘴,笑微微地问我:
“洛阳,你刚才躺我床了吧?”
我身子抖了一下,尴尬得满面通红,连忙说:
“没有没有,没有。我只是坐了一小下,——不好意思!”
夏璇看我狼狈的样子哈哈哈地笑起来。
“躺就躺呗,看把你吓得,——不许撒谎!呵呵呵呵,哈哈哈……”
夏璇笑得像是发热病,打摆子。
我说:“别笑那么大声!注意影响。”
夏璇说:“我给你炒菜,但是你得先洗菜。”
经过一番忙碌,我俩总算把菜做好:一盘西红柿炒鸡蛋,一盘酱油炖花菜。
我们把夏璇的书桌收拾一下,就用它吃饭。
夏璇递给我一个白白软软的热馒头,看看两盘菜,不好意思地说:
“都是素菜,你就当减肥吧!”
我说:“难怪你,你是女孩子嘛,吃素食是为了保持身材。”
夏璇说:“我才不在乎身材,又不到谈恋爱的年纪。我就是不会做肉嘛,什么肉都被我煮成干儿!”
“你几岁啦?十八的姑娘一朵花,怎么会不谈朋友?”我抓住时机地问。
“人家才十四岁,还很幼小。”夏璇说。
我被呛了一大口,咳了半天:“不会吧!你太装嫩了。”
“我说周岁唉。你没感觉我很幼小吗?”——“幼小”?逗!
“你九几年的?——我知道你说的是周岁。”
“九六啊。”夏璇无辜地说:“你看,我六岁就上学了,比别人早一年吧,我还在小学跳了一年,所以就更比同班同学小了。”
“那也不对啊,九六到2012,不是十六吗!”我惊奇地反驳着夏璇的数学计算。
夏璇对我的较真儿似乎是有些生气了,她把筷子一扔,嚷嚷起来:
“我就是十四,我生日小,我周两岁!”
“好好好,小妹妹息怒,我错了,吃饭吃饭。”——看来我的确不善于跟小姑娘打交道。较那个真儿干嘛呢?
夏璇生气了。几乎哭出来。
菜和馒头在她的喉咙里打转转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。
我懊悔极了。
我直勾勾盯着她脑门儿上贴着的一根头发说:
“下次我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?我给你做清炖鸡……红烧肘子……糖醋里脊……糖醋排骨……糖醋鱼……好不好?”夏璇的脑门闪闪放光,一层油汗。
夏璇像在河底闭气似的憋了一会儿,终于嚼了嚼嘴里的事物,咽下去说:“那你一定要多放糖和醋。”
我说:“行——!”
夏璇说:“糖要放红糖,醋要白醋。”
我说:“O科。NO屁。”
然后我俩专心致志地吃饭,没有讨论任何其他的问题。
我不敢再对她的年龄感兴趣了。
只要她别哭就什么都好说。
■吃过饭,我和夏璇一起洗过碗筷,收拾好桌子。夏璇又活泼起来,她问我:
“洛阳,你真的一个人在西安吗?”
“是啊。”
“那你的女朋友在哪儿呢?”
一想起紫兰我就烦躁不安。
“没有。”我说。
“哈哈!你骗谁?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?我都是大人啦!”
我说:“你还很幼小。”
夏璇说:“我那是跟你比。你都是半大老头了。——你不想说就算了。”
“我们分手了。”我说。
“哦,原来如此。”夏璇说完这句话突然沉默了,眼光落在一本《语文》课本上。
我说:“老人家的事你瞎打听干嘛?谢谢你请我吃晚饭,我要回去了。你学习吧。”
说话时我端详着她姣好的面孔。
吃过饭,夏璇更显得容光焕发,成熟娇艳。
我心想:现在的女孩子早熟得不得了。也许她真的只有十五、六岁吧。
我的内心很矛盾。“我真病态!”我对自己说。
“你帮我检查背诵课文吧。”夏璇说。
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。“行啊。”
我便坐在书桌旁。夏璇递给我《语文》课本,自己坐在床上。
“你翻到后面古诗十五首,你帮我看着背诗。”
于是夏璇背起诗,我帮她检查。
其中就有那首李商隐的《锦瑟》。
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。
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。
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夏璇刚刚背出首联,我便按捺不住,接着背出了颔联。夏璇装出生气的样子:
“哎耶,不要嘛。你让我自己背!”
我笑笑。
夏璇接着背出颈联,却不做声了。
我猜她是背不出了,就把最后的尾联念出来。
这时我突然被诗句深深地感动了。我看夏璇,她仰着头望着房顶静静的不动。似乎仍在苦思冥想。
“夏璇。”我轻轻叫了一声。
她回过神来。“嗯?”
我看不清她的表情。我走过去两步,猫着腰瞪着眼,很近地去看她。
夏璇的眼眶里有两汪泪水在打转转。
“你怎么了?”我说。
夏璇连忙站起身,鞠着很深的躬,左右晃脑袋,好像要把眼泪甩掉似的。
“没什么,”夏璇说,“房屋漏雨啦,正好滴到我眼里。”
我转过身看房子里的摆设。我走到台灯前拨弄米奇的蝴蝶结,按下米奇的大脚趾,米奇没反应,米奇的雨伞下面根本就没安灯泡。
“我哭了。”夏璇说。
“这首诗写得真好。”夏璇说。
我从书桌上的纸巾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夏璇。
夏璇又擦眼泪又擤鼻涕,闹出很大动静,吹出了一个很大的鼻涕泡。
我说:“想不到你吹泡泡很厉害。”
夏璇破涕为笑,嘿嘿起来。
看看手机,九点多,该回自己屋了。我和夏璇互道拜拜。
我打开自己房门的时候,听到夏璇隔着窗子对我喊到:“洛阳!谢谢你!”
■我在心中默念,夏璇,我应该谢谢你才对。
后来的几天,每天晚上我都到夏璇屋里帮她复习功课。
我帮她检查背诵课文,听写英语单词,检查计算结果,遇到不会做的题目,我便试着给她讲解。因为很久没给学生带课,我的知识已然生疏,头脑也不灵活,很多情况下不是我给她讲题,而是我们两个共同探讨、共同求解一道题。有些时候,我和夏璇不得不一起查看书后附录的“参考答案”。甚至有时夏璇给我讲起题来。我感觉怪不好意思,我对夏璇说:
“你看,我在浪费你宝贵的学习时间,想不到自己对高中知识竟然这样陌生了!要不然还是你自己学吧,我先回去了。”
听到我这样说,夏璇就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:
“不是嘛,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啦!没关系,你再陪我一会儿。这样吧,你帮我听写英语单词。”
有我跟她一块儿讨论理科的题目,说不定更能调动她思考的积极性。我这样想。其实也许夏璇更在乎的是有个人陪她。也许她很喜欢和我在一起呢。也许夏璇的感觉很舒服,想法很单纯,她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亲近、可以提出要求的人。她根本没有认真地想过我究竟和她是个什么关系。
的确如此。夏璇表面总是一副活泼开朗的样子,大大咧咧,满不在乎。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。她在这里等她的哥哥,却等不到。又不能回学校,学校已经因故放假。也不愿回家,家里很不幸福。一个人住在这里,承受着高考的压力,孤单且不说,夜晚一个人睡觉对她来说就很可能是件极为恐怖的事呢。
想到这些,我的内心就变得温柔,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。我感觉到温暖踏实,感觉到责任和价值。我觉得这是一种充满温情的爱意,关乎心灵。
但是我还有肉体的一面。我的身体内部埋藏压抑着强烈的需求和欲望。性爱的幻觉总是击打着我。每次和夏璇靠近,不论是面对面,还是并排坐到一起,她的形象,还有她的身体散发的热量、气息,都令我不能自已。在幻觉中,我一次次把她抱紧在怀里,一次次亲吻,一次次爱抚她的身体,每一寸皮肤和肌肉,那样年轻,柔嫩光滑,充满青春的活力,令我烈焰焚身。
这种温情和欲望竟然不能调和,我经受着分裂的痛楚。
一方面我享受着那温情的爱意,就如置身安静深沉的海洋的怀抱,一方面我又忍受着身体的欲望和由此而产生的深深自责。
坐在我身边的夏璇,既是一块温润的冰,又是一团炽烈的火。
夏璇对我的感觉呢?我不敢妄测。
“我帮你听写初三英语的难记词汇,还有短语,一会儿再背一遍古文解释,好不好?”我问夏璇。
“好啊!”夏璇开心地回答。
我和夏璇的关系,就这样越来越亲密起来。……
一天半夜醒来,我正辗转难眠,突然听到隔壁传来隐隐的咳嗽声。夏璇感冒了吧!
我穿好衣服,来到隔壁门外。敲敲门。
“夏璇!你生病了吗?”
没有动静。
楼外面正刮大风,楼道里很冷。
“夏璇,我是洛阳,你怎么啦?”
“没事。有点感冒。你回屋睡觉吧。不用管我,一会儿我就睡着了。”是夏璇的声音,很微弱。
看来她的哥哥还是没有回家。
“我去给你买药。你等会儿。别着急。”说着我便朝楼下跑。
还没来得及听清夏璇嘟囔什么,我已经跑下楼了,大概她是想阻拦我吧。
出了楼房便是又窄又深的小巷,没有一盏路灯,有些吓人。
黑色的垃圾袋被风吹得到处走动,簌簌有声,如同鬼魅。
远处传来流浪猫嗷嗷的叫声,诡异非常。
我冲出小巷,来到大街,跑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,买了一盒特效感冒药。
十分钟后。
“夏璇!给我开一下门,我是洛阳。我给你买药来了。”
夏璇打开房门,我看到她双目深陷,眼圈发黑,脸色白得吓人,突然憔悴的不成样子。一阵心疼。
我让夏璇赶紧钻进被窝。我说:
“屋里怎么这样冷?”
“大概电暖气断电了吧,插头有些接触不良。”
我摸摸暖气片,果然冰凉。把插头重新插好。
我去倒热水,暖瓶里空空如也,于是又出来接水烧水。
烧水的时候我看着躺在被窝里的夏璇,一阵怜爱之情油然而生。她都快被冻死了,我心里想。真想过去抱着她,给她暖和暖和。夏璇说:
“我不吃感冒药。”
“为什么不吃?”我有些着急,“必须吃!乖,听话……”
我用嘴唇尝尝开水的温度,把药递给夏璇,强迫她吃了。
我想守着坐一会儿,等待她病情好转。
不料没过三分钟,夏璇就把刚吃下的药和水呕吐出来。夏璇有气无力地说:
“我吃感冒药过敏……”
头一回听说有吃感冒药过敏的,岂有此理!“我背你下去,去诊所输液吧。”
夏璇摇摇头。
“你看你虚弱难过的样子,不看医生怎么行?!你不去,我就叫救护车!”我说。
夏璇听我要叫救护车,急得哭起来。她一把抓住我的双手,把手机夺过来。
终于握住她的小手!
我感觉她的手冰凉吓人。
夏璇强打着精神,笑着说:“不要。你陪我坐一回。过会儿屋里暖和了,我的身子也暖和过来就好了。你给我焐焐手啦!”病成这样子,她仍然使出撒娇的语气。
我给她裹好被子,坐在床边,被子下面握着她的手。
夏璇抖着。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。
“真冷。”夏璇说。
“宝贝儿,我给你叫救护车好不好?”
“不要。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的。”夏璇恳求地看着我。我第一次看到夏璇这样的目光。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请求。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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